四、隐秘的村庄

从牧人圈羊的那段峡谷到其中村只有四公里。烂路上扛车的日子要到头啦！老铁驴和猫大侠欣然前行一程，忽见峡谷中开，深山中出现一个山窝子，沟的两边零星分布着一些狭小的山田。迹象表明：其中村到了。近山窝地势也低缓了许多，可以骑行。猫大侠许是闻到了人间烟火气，骑着他那牛叉软尾在前面跑得飞快。老铁驴想掏相机记录一下这传说中的、隐藏在大山深处的秘境蓦然惊现的瞬间，无奈那厮在前面不见有等待的意思，只得随他纵驴奔突摁进村去。

其中村的民宅在沟的右侧依坡而建，大多是传统的石砌房屋，因地形地势促狭，村中的公共活动场所只是个宽二点五米，总长约二十来米的石台子，老铁驴和猫大侠摁进村时，有帮村民正坐在那房基兼作娱乐场所的石台子上侃大山。得知老铁驴和猫大侠是顺着村东面那条峡谷摸进村的，村民们暗地里便把“疯子”和“憨棒”的桂冠赐给了老铁驴和猫大侠，因那条峡谷里的路已被三天前的一场山洪全线冲毁，摩托都无法进出，山民到其中口乡办事，已改走南边的南涧河。

被烂路折磨得很疲乏的猫大侠进村后的当务之急是吃和睡，嘴里嘟哝着看能否找村民炖只柴鸡。老铁驴试着去通融，村民爽快地说有馍和棒子馇，老铁驴当即就把“柴鸡”两字咽回了肚里。根据观察，老铁驴确信，这里虽封闭如世外桃园，但村民却无杀鸡待客的能力，因这里土地有限不产菜蔬，村民也不搞旅游接待，家无积贮。根据村中张贴的禁止种毒贩毒的标语和告示看，可能有的人被贫困所逼还暗动过搞钱的歪招。

乡亲们的生计窘迫如此，馍和棒子馇对猫大侠又没有吸引力，化缘不成，两人便到村对面坡地上的松树下去扎营。老铁驴遣围观的村童跑到村里买来一只真空袋装烧鸡，疲乏的猫大侠啃着烧鸡喝几口寡酒聊充晚膳后就钻进帐篷就寝了。老铁驴则跑回那个“娱乐场所”继续和村民侃大山。

此人外形极酷，真是型男在民间啊！如果此人换上猫大侠那身行头，老铁驴断言：其不但能迅速秒杀老铁驴和猫大侠，而且还会透露出驴界时尚风向标的潜质，给充满奢靡小资情调的驴界注入一股粗犷的山野之气。

一起聊天的村民戏称他为“本村艺术家”。老铁驴顺调侃的话揣摩，所谓“艺术家”，也许就是有点鉴赏树桩造型的眼力吧！因采集崖壁上奇形怪状的桠柏外卖是村民们增收的渠道之一，据品相揣摩桠柏的开价价格，是本村唯一的艺术活动。

正和“村艺术家”闲侃，恰好两位老者背着桠柏从山里回来，使老铁驴得见桠柏真容。采回的桠柏须据其天然纹理进一步加工，品相的高低需根据形、味、色三方面来定，形宜奇，味宜浓，色宜润。

品质上乘的桠柏大多长在悬崖峭壁上，五彩芝和多种名贵药材也喜欢生长在同样的自然环境。要采到这些宝贝采山人必须腰系绳索，冒险从山顶坠崖而下。五彩芝最为名贵。因天太晚，又无收购的意向，怕村民秘不示人，所以老铁驴无缘瞻仰那传说中的宝贝。

靠山吃山，在悬崖峭壁上讨生活只能干到一定的年纪，父辈干不了了，后生便接过采山的绳索继续奋斗。老铁驴正和村民闲侃，一老者背着一捆采山用的大绳来到“娱乐场所”，撑开验过货后，就被一个红衣后生以200元的价格买走。子承父业。是生命的坚韧？还是命运的循环、复制？

舒适的营地

山村的夜异常静谧，先是月上东山，徘徊林间，继而越过林梢，由上而下，将沟对面的山岭和岭下的村庄渐渐照亮。待月上中天，把银色的清辉撒满山窝，天地便沉浸在清澈如水的幻境里。子夜时分，觉得有风从西南方向越岭而来，潜入林莽，美妙的天籁如涟漪一样，开始在夜幕里，在月华中轻轻荡漾。

老铁驴躺在帐内凝神静听，天籁之声有两个声部，树叶的摩挲声和风入松发出的瑟瑟之声。松声最为美妙，忽隐忽现，忽远忽近。如白虹横贯天际，如江涛动地而来，如败北之军气竭而退，如陷阵之旅排山而来。调虽不高，声也不大，但气势宏阔。在低沉宏大的主旋律之上，漂浮着草木的摩挲声，山上啃食夜草的马儿那时断时续的铃声。

五、峡谷尽头

走到其中村，老铁驴的穿越路线就被村民们彻底否定了。老铁驴好奇心重，即使无法推车翻越峡谷尽头的山梁，也想徒步进去把道路看个究竟。次日早晨五点，猫大侠在帐中慵懒地高卧不起，老铁驴独自出发向峡谷尽头走去。出村一里多，宽不过百米的峡谷急剧收束成一道仅容一马通过的水冲沟。顺沟走去，沟内闪出几个下地的村民，互致寒暄，觉得很眼熟，仔细一想，昨天旁晚曾在村中“娱乐场所”一起侃过大山。乡村社会太小了，小得藏不住一点私密！

水冲沟内走不过二百米，前方豁然开朗。前行一里，抵山峡谷一分为二。沿主峡谷直行向北貌似无路，但老铁驴估计仍有羊肠小道通往木府涧，左拐进入侧谷西行，翻过山梁，沿沟走可到东甸子梁下的槽子水。西行的侧谷很短，过一牧羊窝棚后路开始变陡，模糊不清，很难走。

侧谷抵山而尽，老铁驴顺一条羊肠道爬到峡谷上端边缘，仰望山岭，俯瞰山涧，传说中难已逾越的山梁已有一半已低伏在脚下。此时山梁已被初升的太阳照亮，老铁驴愉快地沿一条貌似能直通山梁的羊肠道向垭口走去，路入一片杂树林却渐渐消失了。

沿路回到原点，正研究怎么走，见从峡谷边缘羊肠道上走上来一个牧羊汉子， 满头大汗，两眼直愣愣地逼视着老铁驴，两人间距不过二尺，老铁驴背临深渊，兵法谓之“绝地”、“死地”。于是老铁驴边不动声色地调整位置边内心默默地忏悔道：“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昨天进村时想烤羊炖鸡，贼惦记你们那点可怜的家产的不是俺啊！是，是老猫那厮，那厮出的主意！你看清楚了，不是俺啊！你们偷着在山里种点什么，也和俺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牧羊汉子逼视了半分钟，恨恨地开口问道：“让你站下，为什么不站下？”

“我……”

老铁驴大脑迅速搜索，终于找条缓存信息：刚上峡谷边缘，老铁驴见路径难辩，想找人问问路，恰巧峡谷对面半坡上有群羊在游动，一牧羊人边赶羊边唱山歌。老铁驴隔涧大呼：“翻山梁到黑石堂怎么走“？牧羊人挥杖向西北一指道：“站那别动”。隔那么远给个模糊的回答，老铁驴不解其意，就按自己的理解沿一条羊肠道钻进了杂树林中。

羊群像块飘动的云，在陡峭的山上游动速度很快。可能牧羊汉子随羊群转过山涧后没找到老铁驴， 当老铁驴在林中失路退回峡谷边缘时，那牧羊汉子已走到对面山坡上去了，和老铁驴又隔了条山涧。估计牧羊汉子隔着山涧看见老铁驴后，才带着几分愠怒匆匆赶来，劈头就问。

老铁驴一听是这个问题呵！ 就实话实说。那牧羊汉子得理不饶，恨恨地给老铁驴上起课来道：“你站下哦才好告诉你。这山里不能随便乱闯，迷在里面就麻烦了！”

转这么大圈绕条山涧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就为这个？老铁驴不得不佩服山里人那耿直、倔强包裹的热心肠。 牧羊人指示，沿峡谷边沿的路前行八里可上垭口，下去两三里便有小道通正规乡村路。 至此出其中村翻山梁的路基本搞清楚了。时间不早了，老铁驴原路返回，下到峡谷中便扯嗓吼出几声信天游：

“羊呃肚肚手巾哟……三道道蓝，

咱那见个面面容易……哎哟拉话话地难。

一个在那，山上哟……一个在那沟！

咱那拉不上那话话，哎哟！招一招地手……”

地僻少尘虑，山空无世情。游牧两不见，云岫起歌声。妙极啦！

六、取道南涧河

老铁驴从峡谷尽头回到其中村已是早晨八点多，猫大侠帐中高卧已足，等得百无聊赖，见老铁驴忙打听翻山的路况。老铁驴道：“你那软尾牛叉车拆下两轮背在背上，手拿车架，垭口还是能通过的。我的辎重车没门。看来只能走到这里了。”

回108国道是不能按原路返回了，那路骡马走起来都很困难，于是两人拔帐收拾行李，开始翻山向南涧河进发。烂路上闷头推车的日子又开始了。翻山的路村民说只有两公里半，但路烂而陡，累死个人，推不到一公里，猫大侠就声言不考虑到下坡要用真想把他那万元软尾牛叉车扔了。老铁驴到很乐意他扔，因扔了拣起来立个字据，车就易主了。

猫大侠：“兄弟，车有这么玩的吗？累死个俺。”老铁驴打气道：“山地穿越就是这么玩滴！能骑就是幸福啊！挑什么路。顺路看去，感觉前方空阔，估计离垭口不远了。加油吧！”

老铁驴的判断没错，钻出密林眼前豁然开朗。爬上山口了。老铁驴逸性飞扬，对着眼前突然展现的景色正要大呼小叫，一低头，见地上散落着几个羊蹄，走出几步，在草窝里又发现许多羊蹄。莫非有吮血磨牙之辈在此剪径？

山口视野开阔，风光独好，烂路推车的痛苦一扫而光。猫大侠和老铁驴先是在垭口找背景绝佳的位置大摆POES，留下数张雄姿英发，勇武绝伦的酷照,然后两人在山口玩山地冲浪。

旅途经历，需要共同分享，美好瞬间，需要共同见证。存照留念

过了垭口，下南涧河的路又烂又陡，有的地段下坡都需要推行。骑车尚且如此，其中村的村民是怎么用摩托带着小孩出山去上学的？老铁驴问猫大侠：“这路给你个摩托你能骑出来否？”猫大侠说：“骑不了。”村民玩摩托的技术有多高超暂且存疑，在骡马走起来都不易的烂路上推车，从昨天推到今天的猫大侠，过垭口见长长的下坡路，兴奋之状如打鸡血，跨上那万元软尾牛叉车就开飙，老铁驴被远远地甩在后头望尘莫及。

南涧河只有几户人家，环境比其中村清幽恬静，对喜欢山居的人来说，是个结庵清修的好地方。村东有条状如大山裂缝形成的峡谷和108国道边的其中乡沟通，峡谷长约10公里，大部路段宽不过百米，和山北面进其中村的峡谷差不多。村子西面，仍有峡谷深入山中，但已属整条峡谷的尾部，很短，越走越窄。

北涧和南涧河峡谷都是死谷，只一头有出口，这样的峡谷因无沟通通邑大都的战略价值，所以堙沒无闻，但就风景而论还是不错的。如果峡谷被洪积物阻塞，峡谷里的村庄就与世隔绝了。

走南涧河出山虽然有路，但路很不稳定，有的地段路常随山洪改变位置，变得溪路不分。

过南涧河村进入峡谷，一路缓下，猫大侠的万元牛叉软尾车终于找到用武之地，一路跑得飞快，老铁驴跑数公里都不见其影。大约路程过半，山回路转，老铁驴终于见他猴蹲在路边大石头上，于是，前去就骑行学术问题和他进行商榷：“老兄，这峡谷风景绝好，和太行名关飞狐陉、白陉比也豪不逊色，应当细细游观，匆匆跑过，得错失多少奇趣？刚才俺发现一处清澈的山泉，享用了一瓶，如果不是你老兄跑那么快，俺早就架起炉子在那泉边熬几杯茶喝了。”猫大侠听罢，微微一笑道：“俺享受的是激情和速度！”那厮边说边起身走到高岩下，仰望着峡谷上方的蓝天白云长舒一口气，然后跨上他那软尾牛叉车就开跑，老铁驴进入预备开跑状态时他已绝尘而去，跑出约十米，拐个弯就没影了。

老铁驴不敢怠慢，顺尘撵去，骑出十米拐过那弯，忽见猫大侠正痛苦不堪地坐在锐利的、和臀部极不相宜的碎石路上，那软尾牛叉车前轮反拧，惨烈地横躺在地。前后也就几秒钟，那厮腾空着地的动作矫正得很快，老铁驴没看见人、车是如何分离出去的。好在筋骨无损，只是皮肉伤，不碍老铁驴就骑行学术问题继续和猫大侠商榷。于是，一个闲适地跨在驴上，一个忍痛坐在地上，两人继续侃侃而谈。

猫大侠摔得三魂少了一魂，七魄丢了两魄，九命只剩六命，终于就骑行学术问题和老铁驴达成一致，接下来的路途中逢山看山，遇水玩水，一路走得悠哉游哉。

午前，老铁驴和猫大侠终于跑出峡谷到达其中口乡，在峡谷口，遇一马夫正用驴驮物进山，这种传统的货物运输方式现在已很少见。想想峡谷中的风景、南涧河村的幽僻、赶马人简单而富传奇色彩的生活，老铁驴觉得在人人都被现代化的战车绑架，身不由己地去为虚无飘渺的欲望和梦搏杀时，有幸回头体验一下过去，在大自然中过过简朴宁静的生活也很不错。老铁驴的同乡作家艾芜，在上世二十年代中期，就曾随马帮流浪六年多，经四川、云南，直走到缅甸。其《南行记》记述了游走在西南险恶山水间的另一种人生。

《乱撞之旅：穿越甸子梁（上）骑向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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