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沿海的公路

土耳其山谷中的晨雾

西诺普海边

　　在纳希破烂不堪的小屋里，墙上挂着一支步枪和一支鱼叉枪。有时你得相信你自己的直觉，纳希绝对是个颇具色彩的角色，但看起来不是坏人。

　　我骑车到了村子里小小的沙滩上，有一群母牛被散放在搁浅的渔船之间，吃着沙滩上稀稀拉拉的牧草。纳希和本地清真寺的阿訇在玩西洋双陆棋。

　　我问：在这儿露营要多少钱？他们告诉我不要钱。

　　我开始打开行李，但是骑了一天车以后，我已经习惯要冲个凉，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住吗？

　　“跟我来吧，孩子，”纳希说，招呼我跟他走。我很快意识到，他刚才讲的英语是他唯一会讲的英语。他的小屋里没有淋浴，但是他烧了一大缸热水，洗个澡足够了。

　　纳希有六十多岁了，留着长长的白胡子，有一张饱经风霜的刚毅的脸，他也许就是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的人物，或者更抬举他一点，就像鸟眼船长。（Captain Birdseye，是西方家喻户晓的某品牌食品广告中的人物。译者注）

　　纳希打了很多年的鱼，但是在很久以前，他也许在伊斯坦布尔的一个舞厅乐队里吹过高音萨克斯管，但我不能确定，因为很难听得懂他到底对我说了些什么。

　　所以在那些日子里，很多时候我是被包裹在稀里糊涂的蚕茧中。我往往只是微笑和点头，有幸的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竟然也行得通。

　　我通向外部世界的小小窗口是我想办法找来的一本书，这是为到土耳其的英国人编写的。但是在这本书里有这样的帮助语句如：“我对苏格兰民间音乐很感兴趣，你能介绍有趣的东西吗？”却很难找到“在哪里？”、“多少钱？”等常用语的表达方法。

　　纳希很快厌倦了向我展示各种大鱼的照片，我也厌倦了微笑和点头。我想喝啤酒吗？

　　“来吧，孩子，”纳希命令我，我和他一起漫步走回了海滩。纳希的三位年轻朋友坐在海边上，其中的穆拉是村里学校的老师，懂一点英语。在他帮助下，我设法向他们说明我是怎样从英国一路骑自行车来到这儿。

　　“啊，阿甘正传!”纳希赞叹道。他啤酒喝得兴致高涨，过了一会儿，他向大家做了一个Mick Jagger跳舞的有趣动作。（Mick Jagger是着名滚石乐队的主唱歌手。译者注）

　　最后，或者说至少在我的土耳其导游书中，关于医药方面的章节被证明还是有一些价值的。“你的手术不成功，”穆拉做出假装关心的样子对纳希念着英语，“你还要在床上躺几天。”

　　太阳下山以后，我们一起散步到了一所小小的学校，校舍是木头框架搭成的，在那里有一台电脑。穆拉登陆了一家土耳其语-英语翻译网站，用网站上的翻译问我是不是喜欢土耳其。我很负责地把回答打了上去：很喜欢。

　　在某些方面，土耳其人让我想起美国人，他们非常好客，但是也有强烈的民族感情。他提出的问题并不是一个邀请，来让我讨论是否支持他所热爱的国家。

　　关于这种民族主义的一个明显是例证就在学校的教室里，有一整个角落给了阿塔托克（Atatürk）的肖像和宣言，他是土耳其共和国的创始人。

　　阿塔托克的正式名字是Mustafa Kemal，他在一次世界大战时作为一位将军而成名，在加里波利（Gallipoli）他击退了盟军的侵略。几年以后，他废黜了苏丹国王的统治，自己掌控了政府。

　　有人争议说土耳其是16至17世纪世界上的一流强国，版图从阿尔及尔一直到巴格达，从麦加一直到维也纳的城门之下。从那以后土耳其开始衰落，直到19世纪后期变成了所谓的“欧洲病人”。

　　阿塔托克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土耳其之父”，他给这个民族找回了自己的尊严。直到现在，在他去世70年之后，对他的影响力怎么说也不会过分。无论是在商店，旅馆还是餐馆，到处都挂着他深色的肖像，像一个电影明星般地俯视着芸芸众生。

　　他的信念是建立强有力的政府，并努力实现土耳其的现代化。他采用了公历和拉丁字母，甚至把戴土耳其传统“梵兹”帽视为非法。

　　这种独裁的回声至今犹未散尽。早些时候我想登陆“YouTube”,得到的信息是根据政府指令，该网站不能访问。

　　同样，这个星期早些时候在伊内波鲁城（Inebolu），我在电视上看了电影“39级台阶”的一部分，放映的是这部电影第一个也是最好的胶片版本，是由阿尓弗雷德.希区柯克在到好莱坞之前导演的。其中有女主角和男主角从敌人间谍处逃跑的情节，在一个着名的场景中，女主角在手还和男主角铐在一起的情况下设法脱下了自己的湿丝袜。

　　这部电影是1935年拍摄的，但是土耳其审片当局认为这样的镜头太危险而把它彻底剪掉了，由此电影故事变得难以理解。

　　正当我对这种愚蠢做法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晚上10点半最后的祷告钟声响起了。当祷告声沉寂下去的时候，满怀敬意地等了好久的年轻人又开始活跃起来，楼下广场上的汽车开始加速，他们把播放西方和土耳其流行音乐的立体放得震耳欲聋。

　　从个人感觉来说，在过去几天里，沿黑海海岸骑行变得容易一点了。一开始，气温从上星期起下降了20华氏度；（最高时到过90几度。）沿途的山坡也不像以前那样一个接着一个。这样对我的骑行很有好处。

　　当然，我的身体状况看上去是多年来最好的。然而，任何我会变成道地运动员的幻觉，都在我骑往西诺普（Sinop）的陡坡上烟消云散了。我就在西诺普写下了这些文字。

　　为了积蓄能量做最后冲刺，我吃了一块巧克力。有两位15岁的少年与我并肩骑行，他们告诉我名字叫丹和洛克，但看上去不太像。不为什么理由，他们决定陪我骑进城里。

　　才骑了一半路，我的汗水从帽子边沿上像瀑布一样滚落下来。这时洛克很兴奋地在我身边骑车。

　　“你有手机吗？”他大声对我喊叫，用一只手把住自行车车把。

　　我尽了很大努力点了一下头。

　　“我有一架摩托罗拉，”他很起劲地大声喊道，“在这里，你看，摩托罗拉，我有一架摩托罗拉，看。”

　　我没有办法看。

　　“你有什么手机呢？诺基亚? 你有诺基亚吗？”

　　可能他猜想我这个大声喘气的外国人对手机不感兴趣，他最后换了话题。“哪个是你最喜欢的足球队呢？”他小心地问。

　　真是个木头木脑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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