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游记

【水手单车环台湾】环岛第4天 台南 ->高雄(图文)

单车环岛的第4天。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参观台南市内的一些历史古迹,然后赶往50公里外的高雄。整体来说任务量并不大,不过起床之后,一走出招待所却发现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偶尔还落下一些零星的雨滴,让人不禁有点担心,不知道一会儿是否会下大雨。


出发前,先去巷子口找了家店吃早饭。在前两天相继吃过了蛋饼、三明治之后,这一天我又尝试了一个新品种:汉堡。而它们仨,据我目测,也算是台湾早餐界占有率最高的三种食品了。别看这汉堡的卖相丑丑的,吃起来的感觉还真不错,至少面包和鸡肉都很新鲜。


而在小店的门前,柜台的外面,濛濛细雨中为生计而奔波的饮食男女们,与往常相比更是多了一份避雨的匆忙。我坐在饭店内临街的角落里,看着他们匆匆而来,又飞奔而去,很像是电影里的快动作,而画面的角落里,我却独自一人用最缓慢的状态,细细品味着秋雨落地之后激起的那一阵泥草的气息。心中不禁暗自感叹,旅行实在是让人逃离牢笼生活的一个最佳选择,更是让人皈依平静的一支最有效果的镇定剂。所谓平静如此,夫复何求。

这场雨,忽大忽小,让人摸不清秉性。吃完饭,我又等了一会儿,发现雨势渐小,便出发上路了。途径一座无名的小巷,里面全是独门独户的院落人家,生活气氛很浓。这一家,院门前写了“张寓”二字,意味着自己属于一户姓张的人家。而这座房子的形制也与左右完全不同,说明它是房主自己请人建造的,而绝非开发商统一建造之后再销售的。


这一户“郑寓”,是巷子里面积最大的一户人家。房子的设计很有欧式的简约感,面积颇大的院落也是让人艳羡的,四处冒头的绿树红花更是让人可以体会到主人一家的惬意生活。不知怎么,我便突然想到了北京南城原有的很多巷子里的深宅大院,于此竟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如今再去北京,估计很难再找到这样僻静于深巷之中的私家宅院了。


走上大马路。这条路叫做“南门路”,一看名字就知道它一定是台南老城原先就有的主干道,而马路两边林立的日式老房子,也立刻验证了我的这个猜想。


估计每一个初次来到台湾的大陆人,都会经历像我这样的一番心理波动吧。怀着一颗探访同胞的热心而来,却发现这里很多的地方竟然都会透出一股日式的风格,心中不免些失落,甚至委屈。这就像是《海角七号》中,当茂伯说出了一口比他的国语要纯正得多的日语时,我们会感到的一片惊讶和恍惚一样。也许,只有此时我们才能真正理解,龙应台在《大江大海1949》中描写的那个年代,台湾人的社会现实和精神交错,究竟是多么地真实和深刻。


我们中,也许会有些人不喜欢这样的现实,而我却选择接受。无论如何,它都是即成事实,是历史给现世的我们早已刻下的符号,即使你不喜欢,难道你还能不承认它的存在吗?


沿着南门路一直往北走,就是台南孔庙。走到一半的时候,让我发现了一座隐秘的公园,其间一颗巨大的榕树,顿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记得小学的课本之中,有一篇关于榕树的描述。具体的内容其实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却很深刻地因此对榕树产生了一份特殊的向往。此时走进树荫,才想起自己好像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一棵榕树,树冠茂密,彻底地遮挡住了淅沥的小雨,且极度凉爽,让人简直不想离开了。


而榕树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座古代城墙的复原遗址,让我有一种无心插柳却捡到宝的感觉。


这便是古代台南府的南门城墙吗?从明朝开始,台南便是台湾的首府城市,因此,这里便也就可以称作是古代台湾的政治、经贸中心了。


这个复原的城墙,只包括这样的一座瓮城。从建制上来看,基本符合当年台湾的实际地位。毕竟在当年,这里也只不过是一座普通的边陲海岛的首府城市而已。


从城墙下来,我继续沿着南门路向北走,终于来到孔庙的门前。马路对面,有一座“泮宫石坊”,它建于清乾隆年间,本是立于孔庙门前,后来因为修建南门路,而它又正好位于马路的中央,所以便被向外迁到了如今的位置,与孔庙隔路相望。


石坊对面,便是孔庙的东门,也是其正门。此时,我对于这座孔庙的特殊建制是有所怀疑的,特别是这个东门,按说是绝不符合古代建筑“坐北朝南”的体制的,因此让我感到很不适应。


门外,下马碑。这是全世界所有孔庙(又或者称为文庙)的共有标志,也是儒家思想在封建社会重要地位的最佳体现。


我正进门时,暴雨正巧就下下来了。哗啦啦的雨一声招呼都不打,便从天而降。我是一个出门从来不爱打伞的人,而实在又不敢把相机暴露在这样的大雨之中,于是只好奔进院内的一片树林之中躲雨。跟我一起躲雨的,还有这样一群出来“秋游”的幼儿园小朋友。因为下雨,他们的游览计划泡了汤,老师们便在等校车来接的这段空当,一边带着他们到树下躲雨,一边让他们打开各自所带的食物,互相分享。整个过程十分和谐有趣,除了我这个怪叔叔在一边不停地拍照之外。


左边的小朋友,吃着碗里的,还不忘看着锅里的;中间的则在思索,这个大陆来的匪谍难道对我有什么企图;右边则摆开了架势,怪叔叔,你休想抢走我的洋芋片!


这一对小朋友最有爱。小女生特别喜欢跟在小男生的屁股后面,然后不停地拿着自己的食物,问小男生要不要吃;而小男生则只中意自己手中的那一份,甚至都不愿意跟小妹妹说话,让小妹妹好生失落。哎呀呀,不知一二十年之后的他们俩,还会不会记得如今彼此之间的这点小情愫呢?


我陪着这帮小朋友玩闹了半天,雨却一直没有变小的意思。眼看小朋友们都上车走了,我连这最后的乐趣也没有了,于是只好收起单反,盖上防雨罩,拿出一台防水的小数码相机,继续向孔庙的内部走去。这是一座庙前的纪念碑,大致记载了台南孔庙的发展历史。由于雨大,我没细看。


如今的台南孔庙,大约分为东西两院,东边的这一院无需门票,可以直接进入。此时可以看见另一个幼儿园里的孩子们正被大雨堵在了院内,于是老师们只好轮流用雨伞一次次地把他们接出来,这样温暖的场景发生在这样古老的地方,说实话,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入德之门,最初来源于朱熹对于《大学》一文的赞美之词,后来衍生为清朝儒家教育特别推崇的一种说法。


门坊后,是一座三开间的大堂。此时里面排排坐的孩子们,已经挤满了整间屋子,于是我便停在了门下,等他们全都过来之后,才走过去。


这间房子,叫做明伦堂。其中堂的书法便是《大学》的开篇内容,落款则是“后学赵孟頫书”。这个赵孟頫,便是跟颜真卿、欧阳询、柳公权并称为“楷书四大家”的元代书法名家;而“后学”,则是指后世之人模仿其字体而书写的意思。


大堂的两侧,还有两幅巨大的题字。东墙是“忠”和“节”,西墙是“孝”和“义”,很明显,一东一西读起来,就应该是“忠孝节义”四个字。


坐在大堂中的老爷爷,非常安静地看着屋外的雨,陷入沉思。


我在屋里盘桓,老爷子竟突然对我感起了兴趣,拉着我来到中堂侧后方的这座碑前,向我讲述孔庙最繁盛时的建筑体系。这座碑,最上方写着“台南府学全图”的字样,老爷子指着它告诉我说,这是乾隆四十二年这座孔庙建制最为鼎盛时的平面图。东西共分为四院,最左是文昌祠,现在已经被拆掉了;第二院则是大成门、大成殿一线,即是孔庙的主体;第三院则是当年的台湾府学,即官办的最高学府,如今我们所在的明伦堂,便是它第一进的主殿,也是它当年的讲堂;第四院则是“朱子祠”及其后面的魁星阁。他如此一说,我便恍然大悟。我之前见过的所有孔庙,大多都是留存时间非常久远的,如曲阜最原始的孔庙,而台湾这座孔庙由于建造时间很晚,且地处偏远,因此建制非常紧凑、功能也相对丰富,将府学就直接盖在了孔庙的边上,并且还增加了专门纪念“朱熹”的朱子祠。如此一来,正门朝东也就非常好理解了,因为府学是常年开门的,学生老师也就自然中这边进来。而正中的棂星门则是只有重大典礼和祭祀的时候才开门。我当场便将自己的这些领悟说了出来,老爷子喜不自禁,伸出大拇指对我说,哎呦,小伙子,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是行家嘛。


于是乎,老爷子便来了劲头,拉着又我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他说,他很喜欢这个地方,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坐一坐。而这座孔庙,本来的建制的确是非常健全的,但无奈日本人来了之后,太平洋战争打得他们实在是缺少建材,便拆掉了这里好多不重要的房间和外墙,去盖他们的军事设施。比如这画中最左边的院子,已经完全拆掉了;右边的三四院,也被拆掉了大半,只剩下两栋主要的建筑。他还告诉我说,你看看外面的那些热带植物,其实日本人来之前台湾岛上是没有这些植物的,他们占领了这里之后,先是从热带国家把这些植物引进进来,然后促使自己的士兵适应这些自然环境,从而为他们接下去侵略东南亚国家做准备。你看看,这个国家,有多厉害,这些都是一早就计划好的。

当然,这个故事,我讲出来,并不是要宣扬什么有仇必报的心态,我只是非常想将老人家的这些典故也说给大家听。我喜欢听旅途中当地人的这些故事,他们不图你什么,因此只会将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全都讲给你听。

老爷子跟我聊完天,便兀自打着伞离开了,我则继续往院子后面走。如今最右边的两院已经合二为一了。第四院前面的朱子祠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后面的魁星楼;而明伦堂后面的教师宿舍也被拆掉了。因此如今整个后院只剩下这座魁星楼,身为整座孔庙里最高的建筑,孤独地矗立于明伦堂的东北方。


再从“入德之门”返回,此时终于明白,这座叫做“礼门”的门坊,便才是真正通往“孔庙”的通道。而它的对面,还有一座一模一样的门坊,名字叫做“义路”。


而孔庙正前方的这座古树,刚才的老爷爷也曾跟我提到过。几百年的老家伙了,前几年生病,后来被人恶意破坏,去年彻底死掉了,非常可惜。


大成门的正面像。它是所有文庙正南门的统一称谓。说实在的,这也算是我见过的最朴素的一座大成门了。而它的前方,本应还有一座棂星门,却也毁于战乱,如今早已不知所踪了。


这里,又需要插播一个故事。上面的图片中,那位在大成门前举着黄色旗子走来走去的大哥,其实是一名学者。他号称自己是全世界研究荀子最透彻的人,因此便举着牌子在这里游说荀子的精神。而我本身由于对荀子实在没什么研究,也就不敢上前跟他攀谈,路过,没心没肺地瞎听两句,便离开了。

大成门的边上,还有这么一个小房间,门上挂着“名宦祠”和“乡贤祠”两块牌匾。


乡贤我没什么兴趣,名宦的选择和座次安排倒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这三个牌位,中间是范承谟,左边是施琅,右边是姚启圣。范承谟一家算是清朝皇室的老家将,姚启圣则是收复台湾的主要元帅,这两位我觉得放在这里完全不出乎我的预料,惟独施琅,两次降清,还能进入这宗庙之中,实在是有点不合古代的规矩。只能理解为这里是当年清朝初年建造的,因此出于统治的需要,便相对拔高了他的地位吧。


走进大成门,进入真正的孔庙领地。这里是台湾少有的需要买票的景点,门票价格为25元新台币,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大约是5块钱左右。真不知是应该感叹这里便宜,还是该咒骂大陆的景点太过黑心呢?

大成门内,便直接是大成殿。这个名字属于所有孔庙中的主殿,同时也必须是古代当地儒家文化的核心之地。


这座大成殿,本身的建筑风格并不算怎么特别,但是其房檐上的诸多牌匾,却是很值得一书的。这里悬挂着清朝从康熙至光绪皇帝、以及蒋介石迁台之后所有台湾领导人所赠的牌匾。这原本就是自古以来孔庙必有的精神传承,没想到即使到了今天,台湾人还是坚持做了下来,让人不禁感到惊喜和欣慰。

内堂正中,最显著的位置,分别是:康熙帝“万世师表”匾、雍正帝“生民未有”匾、同治帝“圣神天纵”匾、光绪帝“斯文在兹”匾。


而在雍正匾后,还藏着乾隆的“与天地参”匾。这是一位我极度不喜欢的皇帝,不知这块匾额的位置是不是他自己选定的,放的比他爷爷还高,这是想表示些什么呢?


与这群匾额相对的,是另三块清帝匾额:嘉庆帝“圣集大成”匾、道光帝“圣协时中”匾、咸丰帝“德齐畴载”匾。


余下便是些我们熟悉的名字了。蒋中正:“有教无类”。


蒋经国:“道贯古今”。

严家淦:“万世师表”。前三位台湾领导人的书法,我个人臆测,自己亲笔题写的可能性很大。

李登辉:“德配天地”。

陈水扁:“中和位育”。


马英九:“圣德化育”。后面的三块,代书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他们都是接受完全的西方教育而成长起来的。而我的这个推测也得到了很多台湾朋友的证实。不过,即使这样,在我看来,这种形式上的文化传承,也还是值得鼓励的。


接下来,便是大成殿四周的几座侧殿了。这里摆放了一些孔庙里的老物件,其中这块古老的“全台首学”匾,因为没有署名,甚至连具体的制作年代都已经不可考了。


太尊。曲阜孔陵里的一抔黄土,竟也是祭祀孔子时的祭品,这个我之前还真是没听说过。


以成书院,是当年台南孔庙的乐局。如今,原先的第一院、文昌祠已经不复存在了,于是便将其“五文昌帝君”的神位,改放在了这里。


大成殿的正后方,是崇圣殿。此殿的典故来源于雍正元年,皇帝诏封孔子的五代祖宗,因此从此以后所有的孔庙之中,大成殿之后都会有这么一座崇圣殿。而其中的具体牌位,也就都是固定的了。


朱文公祠(即之前提过的朱子祠)中仅剩的石质门额。


这是整座孔庙里,我个人最喜欢的一件文物了。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忠孝节义”四个大字,可以看出当年的人们,究竟是多么看重它们背后所涵盖的那种气节和精神。


一套编钟,也属于祭孔时的礼器。仔细看这套家伙,棱角分明,按说应该也不是太久的古物。


完成了孔庙的探访,让人心恼的是,雨却还是在淅淅沥沥地下。我倒是不怕自己淋雨,只怕这样一路磨蹭下去,会耽误最终的行程。当下稍微犹豫了一番之后,索性痛下决心,继续行程,干脆一直走到坚持不了再说吧。

回到南门路上,这栋老建筑,一看就知道是日统时期盖的。估计原先就是警察局,现在还继续做警察局。这样的事,在大陆也是蛮常见的。


路边高耸的椰子树。此情此景,大有一种东南亚的风情,异域感十足。


由此再向前,是一座交通环岛,内里是一座圆形的广场,它便应该是台南老城区的市中心了。因为这种环岛的结构,是日本城市风格的一个标志。日本人喜欢圆形扩散式的城市体系,而不是我们传统意义上更加习惯的经纬制。如今,在环岛的中心,还有一座孙中山先生的雕像,只不过这座广场是无法进入其中的,因此我只能远远地拍一张。


马路对面的一座老建筑,不知是何用途,但是外表很有码头和军舰的感觉,想来倒也是符合这里海滨城市的背景。


此时,我的身后恰好也是一栋老建筑。它的名字叫做“国立台湾文学馆”。其中,“文学馆”这个称号,对我来说还真是比较陌生,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它的内容究竟应该是什么。思索半天之后,我决定进去瞧上一瞧。


一进门,便是一股我难以想象的寂静。宽敞的大堂,最里面摆着一些供阅读者使用的桌椅,楼下则是图书室。看来,图书馆,是这个文学馆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大堂内的装修有限,并没有刻意去遮盖这栋日制建筑本身的很多特色,比如红砖墙,比如木质的方形窗户,即使是后期拆掉的入口处的走廊,也将残余的短墙保留了下来。我认为这样不仅简单实用,更是有一种简约而真实的美。


大厅之内,左侧是老砖墙,右侧是新建的展览室。如今展览的名称是“台湾文学,精彩一百”,讲述的是辛亥革命100年以来,台湾文学发展的重大事件。


这个走廊再往里走,还有几间讲堂,可以做讲座的那种。此时都空着,想来周末也许会更加热闹一些吧。就此看来,文学馆,不仅包括了图书馆,还包括了展览、讲座、研讨等诸多功能,可以说,是一座真正的文学之馆啊。遍地数来,在大陆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地方。

我身为骑车旅行路过这里的游客,自忖只会给这样清净的地方带来一丝无谓的浮躁,于是匆匆一瞥,便也就不做长留了。再回到大堂里的时候,发现每根石柱上都有很多许愿用的便签,随意翻看一会儿,发现台湾竟然也有“高考”,原来,那是“高等公务员考试”的简称,跟我们的高考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离开时,才发现门口的桌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纪念章可盖,其中有几块还是跟里面的展览相关的,因此可以肯定是为了配合这些展览而特制的。


从文学馆出来,雨终于停了,我又可以换回单反了。这是路边随意看到的一座老房子,能在几栋高大的楼房之中兀自逍遥,也许当地人并不以为物,却羡煞了我这个路人。很多时候,其实,保留比破除要更加值得赞赏。


路边,一间极其普通的门面房,玻璃门上分别写着这样的两行字。没有豪言壮语,没有高高在上,只有许诺和恳请。门内,若隐若现的是标准的孙中山先生雕像,还有他那句最著名的“天下为公”。


门前的标志,让我知道了这间房子的来历。相对于它的名号,它的规模简直朴素得掉渣。请原谅,我已词穷,只能这么形容了。


罢了罢了,不说那么多了,轻松一下吧。路边,偶得了这个很有个性的小邮箱,上面的小花应该都是主人自己贴上去的。我喜欢这样的风景,可以体会到主人对于生活的热爱。


一座上了年纪的电影院,手绘的老式海报很有味道。没有繁华都市的拥挤喧闹,只有缓慢踱步的逍遥感,总体说来,这便是我对于台南的整体印象了。


单车环岛的第四天。中午,雨过天晴,我继续行走在台南老城区那不宽不窄的老街巷之中。一场秋雨已经将整个街道都洗刷得十分通透,天空中的光线也是懒懒散散的,倒是非常适合这里慢悠悠的生活节奏。


街口,一座很小的武圣庙。庙前往左走,还可直接到达台南的大天后宫。这座天后宫的背景其实非常传奇。当年,明朝灭亡之后,桂王朱由榔在广东肇庆称帝,并封宁靖王朱术桂为郑成功的“监国”,驻地为现在的福建闽南。郑成功死后,其子郑经为了继续维持形象上的“明朝正统”,便将宁靖王从福建接到了台湾。而宁靖王当时的驻地,便是“赤坎楼”前的这座宅院。后来,施琅打进台南,郑克爽投降,宁靖王全家便在这座行宫中集体自杀,清朝也就索性将它改成了一座妈祖庙,并一直延续至今。


而在这座天后宫的背后,便是我下一个的目的地:赤坎楼。这里原是1653年荷兰人在台湾修建的最早的城堡之一,名曰“普罗民遮城”,1661年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时候,最先打下的,便也就是这里。


赤坎楼的门票依旧是很便宜,只要50元新台币,约等于人民币十块钱的样子。一进门,照例依旧是一颗巨大的榕树。看这树龄,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赤坎楼外的广场上,有这样一座雕塑,名字叫做“郑成功议和图”,描述的是当年荷兰人在此地战败之后,向郑成功投降议和时的情形。


赤坎楼下,一排碑林。没有经历过文革的摧残实在是一件好事,这些文物如今都还是完整着的,中间不会有断裂之后再用水泥粘上的补丁。


不过,如今的赤坎楼可不再是当年的那座欧式城堡了。清军占领台湾之后,这里便日渐荒废,最终成了一块荒地。清朝末期,当地人又在此地修筑了一些建筑,如海神庙、蓬壶书院、文昌阁、五子祠等。如今,它们之中有些也已消亡,只剩下最后两座,依旧屹立于我们的眼前。


赤坎楼的牌匾,和鹿港的龙山寺一样,题字的人是曾经的“台湾省主席”黄杰。而“赤坎楼”这个名字,其实原意指的是当年荷兰人在此修建的“普罗民遮城”,只不过当时的老百姓非常抵触荷兰侵略者,于是就直呼他们为“红毛”,对他们的这座城堡,更是取了好多花名:如红毛楼、赤坎楼,等等。


几百年的战乱颠沛,如今的赤坎楼内早已剩不下什么文物了。一层内主要是一件最早的“普罗民遮城”的复原模型,中间是主堡,西南和东北两个角上则是各一座瞭望台。

一层,还有一座郑成功的半身铜雕。其实按说以当时的武器装备,荷兰人是绝对占优的。能在这场抗击外族入侵的战役中获胜,或多或少也显示了郑成功超乎常人的作战能力。而我对于此人格外敬重的另一原因,还在于他对于中华民族“仕风”的坚持,实在难能可贵。

赤坎楼的二层,牌匾上的名字已经换成了“海神庙”。不过按说起来,这应该才算作是它真正的名称。因为原先的赤坎楼,毕竟早已化作乌有了。


二楼,还有一位日本人的雕像。这个人名叫“羽鸟又男”,是日统时期的台南市长。在这座雕像下方的说明之中,有这样一段叙述:“他任内为尊重台湾文化,对保存古迹不遗余力。当时适逢战时,财政困难,虽遭军方反对,但市长竟能克服各种困难,先后修护孔子庙及赤坎楼,使台南历史古迹得以原貌保存。至今,孔子庙祭典能够年年不断,开元寺古钟亦得以免被军方没收,使得其清脆钟声,朝夕能向四方传出,对保存台南历史古迹、文物及民俗,居功甚伟。”当时,我看了这段文字,不自已地便唏嘘起来:也许,历史便应该是如这般复杂而又立体的吧,那个年代的日本人,自然也不尽然都是坏人;而我们大陆人眼中台湾人所谓的“亲日”感情,便也就是因为他们在仇恨侵略者的同时,还同样记住了那些曾对台湾发展做出贡献的善良日本人的原因吧。毕竟,这里被日本人占据的日子太久了,爱与恨的交织,自然要比我们大陆人复杂得多。


站在海神庙二层的走廊外,看对面“文昌阁”屋檐中妖娆的花纹,此时真有一种“历史永远都是镜花水月、只可求而不可得”的感叹。


如今的高台之上,只剩下了两座紧挨着的建筑,一座是刚才的“海神庙”,另一座便是眼前的这座“文昌阁”。


文昌阁的牌匾,题写者是沈受谦,1884年的台湾府台湾县知县。


这栋两层的建筑,一层的中间位置挂着“文昌帝君”和“魁星”的画像。它们都是古代神话传说中掌管“文运”的神仙,因此在儒士学子的心目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走近之后我才发现,画像下的一行小字中还说,左侧的那一幅,原物更是就在二楼之上。

我赶紧爬到二楼,话说原先在大陆也曾多次见到过“文昌阁”,但里面原汁原味的摆设我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识过,想来必定是当年“破四旧”的时候,都被一起砸了个稀巴烂吧。


两座建筑之后,高台的下面,还有这样一个大坑。它便是当年“普罗民遮城”的遗迹,属于东北瞭望台的一角。这座在台湾历史中具有重要意义的荷兰城堡,清朝时被彻底覆灭,日统时期又被挖了出来,然后便被保存至今。

出得赤坎楼,我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另一座荷兰人建造的古堡遗址:安平古堡。这其中,便有两个小故事不得不书。其一便是赤坎楼外的这位老奶奶。台湾的旅游景点外,会有很多的某教(即XX功)教徒,向来往的各国游客发放一些针对××统治的宣传手册,这已经是很多大陆人都听说过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我眼前的这位老奶奶,便是其中之一。她已经老态尽显,佝偻着身躯,向每一位路过的人伸手递出材料。但来往的人,无论是来自于哪国的,多数都不会理会她,径自路过,甚至是躲过,而她则继续蹒跚地坚持着。有趣的是,也许是因为这里很少会有大陆背包客独自经过的原因吧,她对于我暗地里的注视和观察也是非常不解,跟我隐形地对峙了许久。直到一个日本的旅游团经过,她才转移开了注意力。接下来,她便和这位日本中年妇女相谈甚欢了很久,她们说的是日语,因此我实在听不出她们在说什么,只是隐隐感觉到最后老奶奶提到了她现在正在进行的事,然后又递出了手中的一份材料,日本女人便收起了笑容,委婉地拒绝了她。而我记录下的,便也就是这一瞬间。怎么说呢,当时心里觉得,老奶奶在这里天天风吹日晒的,还得不到几个好脸色,倒真是有点同情她。

第二个故事,其实也就是开始于此时。我离开老太太,去稍远处的公车站等公车。跟我一起等待的还有两位台北来的老夫妻。我们等了很久公车都没有来,于是三个人便决定拼一辆出租车。在车上,我们很自然地便聊起了刚才的那位老奶奶,我说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们则非常友善地安抚我说,台湾人大体上对大陆还是蛮友好的,这些人他们有自己的坚持,你只要不去招惹他们就最好了。我于是便顺水推舟地说了一句:“真难想象啊,这么离谱的故事,难道真的会有人相信吗?”谁知他们竟没了回应,只是用一阵沉默来作为对我的回答。当时我不禁有些骇然,不知这样的冷场究竟为何。事后反复思考也不得其解,实在难以判断两位老人沉默背后的真实心态,究竟是“因为觉得自己毕竟没有去过大陆,因此不愿意妄下判断”一般的谨慎,还是“着实不愿意为一个随时准备将导弹扔到自己脑袋上的政府说任何一句好话”一般的冷漠。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时他们的沉默真的让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非常尴尬。不过话说回来,两位老人在听说我是从大陆过来单车环岛的之后,始终对我还是非常热情的,执意不许我掏钱付车资,而是请我坐了这一趟车。

到达安平古堡。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此时这里竟然全是集体团游的中学生,热热闹闹的一大片,玩笑和打闹声便也就是一大片。


为了避开热闹的人群,我进了门之后,先是去了角落里面的这座安平古堡的博物馆。安平古堡,原名“热兰遮城”,初建时是荷兰人占领台湾的核心城堡,郑成功收复此处之后,建立了台湾历史上的第一个汉人政权。且其因怀念闽南第二故乡泉州府晋江县的“安平”,便将该城改名为“安平镇城”,这也就是如今“安平古堡”这个名称的由来。


博物馆内有一座荷兰人最早所建城堡的原型。和赤坎楼一样,经过数百年的战争和颠覆,其遗址尚在,但里面的建筑却都早已不复存在了。


出得博物馆,来到古堡的高台之下。此时,吵闹的孩子们还在继续吵闹,我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另辟蹊径,希望能跟他们打个时间差。


高台下,一段红色的残墙背后,几棵巨大的榕树吸引了我,不如就先去那边转转吧。


而这栋横着的红墙,便是原先“热兰遮城”的南外墙。仔细观察其断壁的样子,可以发现它的构造基本上全是薄而密的实心红砖,墙体厚度应该在二十公分以上。


当年,清军占领台湾之后,便将这里荒废,后又经过英国人的炮击、日本人的占领和拆除,如今整个古堡便也就只剩下了这一处残墙尚存于人间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地震风雨,如今还能坚挺如此,其建筑质量可见一斑。


墙上的这道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存在,郑成功收复此地之后,为了方便进出,才又加开了这道小门。而这道小门的名字,却也不失大气:吉失(原名二字外还各有一个“門”字,但我实在查不到它们的读音,因此只能以内部的单字代替)门,取意于春秋时的郑国,占地虽小,却也愿礼贤下士,有敢于和诸侯争锋的雄心,以此隐喻台湾虽小,却也有恢弘之志。


墙外,沿着安平古堡的外围有一圈地方,全都是原先“热兰遮城”的遗迹。有些地方挖出来后便加盖了顶棚予以保护,有些地方为了更好地保存遗迹,则是直接又埋了回去。细细想来,在大陆,好像也就兵马俑有这个待遇。


每一处挖开、或者是埋上的遗迹发掘点前,都会有详细的指示,指明此处原先属于城堡的那个部分。我简直爱死这样的设置了,在每一个挖掘点前都仔细地将说明阅读一番,用如饥似渴来形容,也不为过。


古井一座。城堡便是城堡,当年荷兰人想的倒也周全。这座建在原先“热兰遮城”中心位置的隐秘水井,一来可以做被围困之时的紧急水源,二来可以防止对方火攻。外面再用弧形墙壁给围上,可见其举足轻重的地位。


绕到安平古堡的背后,此时闹声渐止,四野清净,看来孩子们是都已经离开了。


如今的古堡,坐落在一栋两层的高台之上。第一层高台中摆着几尊清朝的老式海防炮,旁边的说明上写着它们都诞生于1814年,即嘉庆十九年。


二层的高台,也不再是“热兰遮城”模型中的四角星形了,如今只有一块并不宽敞的四方形,其中一座古堡、一座瞭望台,便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内容了。


这座瞭望台,最早是清朝光绪年间所造的灯塔,因此顶层的视野一定不错。我这种好事之徒,自然是要上去看一看的。


可惜的是,由于后来的围海造地,如今的瞭望塔顶再也看不见远处古老的安平港了。而下图中由东方浩荡而来的,便是台南市内的盐水溪,在画面左侧经过一个大拐弯,便会注入到台湾海峡之中。


视野向北,远处的盐水溪隐约可见。只可惜现在的日头正好在西边,再往那边去,我就什么也拍不到了。


再往南看,远处的都市一片繁华。


从瞭望台上下来,最后的这一栋建筑,才是真正的“安平古堡”。其实也就是高台上一间几十平米的欧式平房而已。


大厅中,两座人像居中而置。这一尊名为“揆一”,是当年荷兰驻台湾的最高长官。这厮被郑成功打败之后,回到荷兰也受到了相当重的惩罚。


另一尊,自然是战争的胜利者,郑成功。


两人中间,是一本当年二人签署的战后条约的复制品。原件现存于荷兰海牙国立档案馆,而中方本应保存的那一本,估计也就随着郑氏家族的覆灭而最终消失于人间了吧。这貌似便是我们中国人古来的行事风格,前人之作,破旧立新,不破不立,最后却连累人间失去了太多本应保存的古物。


虽名为古堡,但这栋房子里的房间并不多,所存放的文物更是寥寥。另一间屋子里,又是一座“热兰遮城”的复原模型,不过较之博物馆里面的模型,貌似外形又有所不同。


屋前的走廊。几百年走来,光阴似箭,那些曾经叱咤于此、又最终纷纷消亡于此的前世枭雄们,又是否能感受到我现在感受到的这份平静和适然呢?


从正门走下台阶,回头补拍了一张古堡的正脸照。


高台之下,还有一座郑成功的雕塑。对其“民族英雄”的封号,两岸倒是非常一致的。


结束了对安平古堡的探访,我还没来得及离开,身边竟又涌入了一群游览来的中学生。孩子始终是孩子,他们面对文物和古迹的心态自然不会像我这般虔诚和仔细,而是热衷于拍照和打趣,因此他们吵闹一点我也是完全理解的。但是,看着他们在古墙之上蹦来跳去,甚至还爬到郑成功的雕塑上去拍照,我的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更加不理解带队的老师和导游为何对此竟也是熟视无睹。我们知道,台湾在很多传统文化的研究和继承领域都有着很高的水平,甚至其精,要常常优于大陆之广。但我此时不经意间所经历的这个场景,却又让我感受到了一个让人心惊的现状:那就是这些出生于两岸隔离之后的、非从事该专业领域研究的老师和孩子们,貌似真的已经对眼前的这些“民族古迹”失去了感情和兴趣。而究其原因,我个人认为,主要还是因为台湾本地留存的历史遗迹过于片段而不完整,且两岸的隔离又让台湾人更加难以全面、真切地了解中华民族的历史遗迹和文化传承,最终便导致了如今这种“事不关己”的现象。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说,我对此是非常痛心的,只能希望两岸的关系可以继续得到改善,然后能更加积极地组织越来越多的台湾孩子们去大陆参观或者学习。对此,我绝没有什么“同化”的野心,只是希望“同根生”的这些孩子们,能够有机会回到他们祖先文明的发祥之处,去见识一下中华文明曾经璀璨辉煌的精彩瞬间,因为这个民族新的未来,最终必然是要靠他们去谱写的。


离开前,我在古堡下的树荫里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直到这一对情侣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才又将我拉回到现实之中。我总是很喜欢偷拍这样的背影,两个人的世界,平静而又温暖,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心境。


出了安平古堡,又会路过一座天后宫。庙前的牌坊,足有三四层楼高。


别看这座妈祖庙的外观很新,可实际上它却有“开台天后宫”的盛名。相传,它最早便是由郑成功在永历22年所建造的,后来的经历颇为坎坷,清军、日本人、火灾、地震,哪一个它也没能逃得掉。1990年之后得以重建,建制如此庞大,也算是恢复了其应有的底蕴。

天后宫外,这一条浩荡的安平路,是当地著名的小吃街。用一句如今流行的话来说,这小吃在台湾,实在是一种生活态度。


经由朋友推荐,我找到了这一家“周氏虾卷”。这虾卷着实好吃,外酥里嫩,物超所值。吃罢两个,我又要了两个,简直是吃不够。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早晨赶上了一场秋雨,在孔庙中发了许久的呆,遇到了颇为有趣的人和事,也见证了一份难得的儒家文化遗留,十分喜悦;下午雨过天晴,连续走访了两座荷兰人建造、后又成为郑成功所属的古堡,从而近距离地观察了一番台湾近代史的发展脉络,却又对如今台湾年轻人对于祖先文化的淡忘和漠视感到些许担忧。但,无论如何,我只是一名过客。看见了,记下来,却决然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就像那句著名的意大利歌剧唱词一般:“我只想给你我的双眼,让你看见我所看见的一切。”其他的,我也就不再多说了。

单车环岛的第四天,一整个白天都耗在了台南的各个古迹之中,等到准备出发继续行程之时,已经是下午将近五点的光景了。不过今天的路程倒也轻松,只是从台南骑到高雄而已,全程五十多公里,按照我平常的进度,也就是两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因此自己也就有恃无恐了起来。


第4天路线

第四天的高程图(点击可看大图),海拔跨度最大也就30米,其余都是平地。


第4天高程图

刚出台南市区,夕阳便已西沉。气温不高,倒是非常适宜骑车。此时天空中的乌云已经散去了大半,太阳也冒了出来。我十分欣喜,心想着“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可见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谁知后来的经验告诉我,在台湾这座海岛之上,这句谚语实在是没什么可信度。


骑了一会儿,发现公路旁还有这样一条自行车道,名曰“黄金海岸”。这样霸气的名字,一下子便吸引了我的好奇,心想怎么着也要从此走一趟了。


我拍照的时候,下面的马路上有一辆汽车也停了下来,从副驾驶的座位里走出了一位阿姨,远远地站在我身后,也冲这边拍照。当我回头看她时,才明白她是在拍我,于是便跟她交谈起来。当我告诉她我是大陆人时,她特别惊喜,忙不迭地说要把我发到她的“脸书”上去,还问我是否有“脸书”账号,我当然只能歉意地告诉她大陆上不了脸书。她倒也不以为意,接着问我,那是否方便告诉她我姓什么,她要把我的故事说到脸书上去。我便回答说:“姓汪。”“啊!好巧啊!你竟然和我先生一个姓哎,那你等等好吗,我让他出来,你们一起合个影。”我自然高兴地答应,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张照片。我和老先生几乎一摸一样的憨傻站姿,倒真是有“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感觉啊。


两位老人拍完照之后,跟我互道珍重,便上车离开了。我则开始了这条自行车道上的探险。五点半,我终于再次看到了大海。远处的海浪声很大,天上的云彩也是格外绚烂,让我特别想冲车去海边发上一会儿的呆。


终于,自行车道中有一处小岔口,可以下到海边。只不过我的车却只能到这里了,再往前沙子会很软,车胎会陷下去。


这片海滩,称其为“黄金海岸”,的确有些许名不副实。但大海始终是大海,它永远有一种魔力,让你只要一眼望见了它,便会忘掉其他一切的事物、烦恼和纠结,只想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幅画面,直到天荒地老。


我实在语拙,不知怎样才可以将那个傍晚自己心中的满足和享受全部表述出来,只能将尽量多的照片一一呈现给大家看,希望大家能体会到当时洋溢在我心中的那种兴奋。


一叠叠海浪从远方奔到岸边,便化作了一团团白色的浪花,冷不防便钻到你的脚下,把它们自己的欢乐也传递到你的身上。


浪叠浪,永不停。心潮便如这浪,一鼓一鼓,澎湃不已。


转眼间,它却又静若处子。顺便,涤荡了你的灵魂,让你一身轻松。


遥望远处的海岸。此时我才发现这浪原来已经大到了如此程度,整个海岸线上都已经弥漫起了一层浓浓的水雾,简直是犹如梦境一般。

离开这片海滩的时候,已近六点了。再没过多久,天便完全黑了下来。我不敢再耽搁,便一路向前猛骑。直到遇见了这片路边的海防堤,身上画满了彩绘,我便突发奇想,猜测它们会不会就是《练习曲》里主人公和人一起涂鸦的那个地方。当时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还一度兴奋了好久。


可实际上,我需要提醒大家的是,一旦你看见了这些涂鸦,那就说明你其实已经走错路了。正如下图中的蓝线所示,17号线有一个左拐弯,绕过了这处海港。而我却因为天黑没看见这个路牌,反而是一直向前走,这才来到了此处。当时我继续往前,最终则是骑到了一个死胡同,如果不是在马路的尽头也有这样一座堤岸的话,我甚至有可能会一直骑到海里,那就真是太危险了。


从死胡同往回骑的时候,还遇到了好多条野狗想拿我当晚餐。一顿狂奔,方才躲过一劫。此时再回头往这个方向望去,好像这一片应该是个渔港,因此吃海鲜的店特别多。


从此之后,我便开始特别留意路过的每一处路牌了。一个钟头之后,终于抵达了距高雄市还有1公里的地方。胜利就在眼前了。

往前又骑了一段距离,上了一座桥,桥下是一条河。我看前方一片繁华,便在猜想自己是否已经抵达高雄市区了呢?

可是桥下的这条河,怎么看也不像是爱河啊。仔细一看地图,原来只是高雄的楠梓区,相当于我们北上广的远郊区县。当时便如受到了当头棒喝一般,只能悻悻地再次上车,继续向前。


终于骑到了高雄市区,但是找住宿的过程却非常不顺利。先前已经在网上找到了一家青年旅舍,就在这附近,但此时的电话竟然没有人接。楼下机车铺子的老板看出了我的彷徨,便走过来告诉我说,那家青年旅舍的确就在这栋楼上,但是老板并不住在这里,只是将这间公寓开辟出来做了旅舍而已,并且这个公寓具体是楼上的哪一间,他也不是很清楚。于是我只好站在他的车店门前尝试等待,不过等了很久,也不见旅舍的老板或住客经过,最后没办法,只能上网另找一家去投宿。此时,机车店老板便指挥他的小伙计,也就是图中左边的那一位,让他开摩托车领着我去新的旅舍那边。“有人带你过去会快一点啦。省得你还要自己再去找。”老板扶着它的摩托车把手对我说。这让我好生感动,感觉台湾人真的是非常愿意帮助别人的,即使对方只是个陌生的大陆人,即便这里是大陆人所熟知的、所谓台湾南部“台独大本营”的高雄。

终于找到了新的住宿点,也是一家青旅,话说这也是我此次台湾之行唯一一次住青年旅舍。出发前,我曾在微博中认识了一位高雄的朋友——妙哥,我们约好了高雄相见,因此我刚到旅舍不久,他便过来接我去六合夜市吃晚饭。


在六合夜市,我们的晚饭非常简单,也没有从街头吃到街尾的闲情逸致。不过这一晚我们的聊天内容却十分奇妙,竟然一整晚全在聊中国近代史,整个过程火花四溅,让人感觉好不快活。


说实话,在来之前,我对于此次见面一直是心存忐忑的。要知道,妙哥此人在微博中的言语一向犀利,因此经常会因为一些时事的见解不同而与大陆网友产生争论,甚至有时候还会冒出诸如“五毛”、“匪谍”这样的词语,让我不禁害怕会面之时,万一有观点相左的情况出现,彼此之间是否会闹得很僵。谁知,见了面之后大家一聊,才发现其实对于中国近代史上的很多重要事件,甚至包括对于老蒋和老毛这对宿敌的看法,我们二人的观点和阐述竟也都是差不多的;而近年来两岸各自发生的那些重大事件,由于消息封锁,虽然了解的不如对方真切,不过彼此之间稍加理性的叙述和解释,对方也会非常感同身受。即使真的有那么几次,我们出现了不同的观点,也绝非是什么对方不能接受的奇谈谬论,彼此换位一想,便也就能理解对方的立场和考量。总之,就跟我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与所遇到的任何一个陌生人聊天一样,无须有任何的芥蒂与保留,只需保证自己的认识足够深刻、心情足够真诚即可,之前的担心也早已被我忘在了九霄云外。而我总说,网络其实就是一个放大器,它会放大你的观点,放大人们彼此之间的分歧,更会放大讨论时的急躁情绪,实际上真正意义上的交流,永远只应该在面对面的诚恳交谈之中产生,所表达的便也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可惜的是,这一晚我只顾着聊天,最终却忘了给妙哥拍张照片,虽然他也是大陆后裔,可在我看来却长着一副特别典型的台湾面孔,十分亲切。此外还有一个故事我一定要说出来,那就是当妙哥开着摩托车把我带到六合夜市门口的时候,我看见路边密密麻麻地停着好多摩托车,当地人都是只取下发动机的钥匙、把头盔挂在车把上,便进夜市去吃饭了,我见到这样的场景,便对妙哥说,台湾的治安状况很不错啊,言下之意便是大陆目前尚无法做到这样,摩托车离开很久的话哪敢不锁车轮,头盔也绝不敢这么随便乱放的。谁知妙哥的回答,更是让我感触颇深:“台湾这个社会啊,最好的一点,便是愿意给所有的人一份机会,只要你肯打拼,便一定能拥有自己的一份生活。”原来,这便是传说中“安居乐业”的社会状态,而“打拼”作为岭南文化中的重要精髓,也在此时让我有了一份更加深刻的认识。

接近十二点,妙哥才将我送回到了旅舍之中。还好大家都还没睡,于是我便跟他们神侃了起来。这是我同屋一位台北大学生的车,他也是单车环岛,计划8天完成,因此轻装快车,什么行李都没有,看得我好不羡慕。


这两位则是跟我聊天聊得最久的人了。近一点的那位,是一名导游,专门接大陆游客的,因此很熟悉两岸风情,远一点的则是一位台北的大学生,趁周末来高雄玩。那段时间,由于曾雅妮在国际赛场上的出色表现,台湾人开始越来越多地关注起了高尔夫球。照片中的瞬间,两位便是在研究挥杆姿势,让我这个只在练习场中撇过两杆“7号铁”的人,实在是插不上什么嘴。


我的车也搬到了屋里。今天的行程明明只有55公里,但我的码表却显示走了65公里,可想而知我究竟迷了多少次路。

责任编辑: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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