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生活

骑行小说《驭风》第八章 日子

小说简介:

“为什么,要选择骑行?”

明明大脑的潜意识一直在催促着自己停下,为什么还要继续?

因为骑手想要挑战自己的极限,与风抗衡。

一支来自小镇的业余高中生车队,在胡郝杰的加入后,开始了魔鬼般的训练。他们是一支没有好装备、被人看不起的杂牌队伍,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向着全国高中自行车联赛进发,他们享受在路上的感觉。

他们能否创造奇迹,拿到冠军?

没有人能知道答案。


火锅氤氲温暖了冬天,聚拢一家人,沸腾的气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里面自然是存不下活物的,肥牛卷的血色褪去,上面点缀了些淡淡的金黄色的油滴。今年过年是在胡郝杰家过,下一年就是去叔叔家过,是这么多年来没有改变过的“家规”。

只有到过年的时候,胡郝杰才会看见这张和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圆桌板,褐色的漆面已经开裂,露出木头本来的颜色,它经历了多次中国人过年的景象,如要对国内普通群众除夕夜上的饮食风俗进行研究报告,它颇有发言的权利。

圆桌板还有一个搭档,红色透明的塑料桌布,这是自家门口办酒席必定要使用的,喜庆,且便宜,足以证明胡家对除夕夜的重视。

老旧圆桌板过年唯一的愿望是每年能碰到新桌布,这样便能彰显它促进家庭团圆的能力。

“郝杰,最近体育队训练得怎么样啊?”

胡和平面色微红,在他后头不远处,十四英寸的老式电视机在播放着春晚,时不时闪烁着彩条,这电视机的年龄要比胡郝杰大上不少。

“啊啊,还行吧。”

中考临近,冬训是提升成绩的好时候,最近胡郝杰对骑行的训练有些力不从心了,只是架不住袁宇杰的热情,训练每天都没有落下,为了行使好队长的职能,袁宇杰还将用过许久的滚轮骑行台搬到了胡郝杰家里来,就放在他的卧室里。

吃了晚饭,迎来了胡郝杰最喜欢的环节,收红包。在除夕夜这天收红包至少不用像在别的亲戚面前那么拘谨,人人都化身成太极高手,推拉摇移,无辜的红包被争来、推去,写满了人情世故。

拿了五百元,胡郝杰欣喜地跑回房间,放在了存钱罐里,开始幻想着他的新车。用着袁宇杰的车让他很不是滋味,母亲还经常提醒自己要早点还回去,这么贵的东西弄坏了赔不起。

“你爸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你还敢抽烟?得了肺癌你就等死吧!”

父母在厨房里发生了争吵,都是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胡郝杰打开卧室的门,探出头来,爷爷他们执意要回家,现在家里又恢复到平常的状态。

胡郝杰第一次亲耳听到癌症这个词汇,这和他第一次听到墓碑、葬礼和死亡这些不寒而栗的词汇,仿佛有种异样的联系,可是它们之间的界限让他感到模糊不清,只是胸口堵得说不出话来。

那天晚上,胡郝杰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第二天早上的训练迟到了,比原先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他在去袁宇杰家的路上,脑补出对方在家抓狂的情景,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宇杰你给我听好,今天姑姑她们都会来拜年,大年初一你哪也别去,不然别人说我们家没礼数,你听到没?”

袁宇杰盯着客厅的液晶电视,眼睛时不时瞟向电视上面转动的时钟,脚不停哆嗦,压根没把母亲的话听进去。

父母两人都是在政府上班的公务员,平常不苟言笑,袁宇杰打心底里畏惧他们。

“宇杰!下来了!”

“好嘞!”

袁宇杰家住在二楼,胡郝杰喊一嗓子,他就能听见。

救星终于来了,袁宇杰弹射起步,立马将外套脱下,露出了早准备好的骑行服装。

“爸,妈,同学找我去拜年呢,我出去一下就回来啊。”

袁宇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扛起了靠在客厅墙边上的车欲往门外跑。

“你当我眼瞎呢?姑姑她们还没来之前,你哪都不许去!”

袁母拉下脸来,挡在了门口,手上的玉镯子被她摘下,成为捍卫这道门有力的武器。

“妈,早上我不小心把你化妆台上的粉底液打坏了,要不你先去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

“袁!宇!杰!你给我等着!”

胡郝杰在楼下发呆,吓了一跳,遇到同样狮吼功的强者时,他下意识想要逃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袁宇杰慌忙跑了下来,像死里逃生的猎物,这可使出了他的大招,要是被追上会面临生命危险。

“快走啊快走!”

还从未见他这么狼狈过,胡郝杰跟在后头发笑。

“咳咳,这位胡同学,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距离我们参加全国比赛还有四百三十五天,你今天迟到的事情还得和你算账,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懈怠?我们要征服高山。”

袁宇杰充满了漫画里中二病男主的感觉,竟敢在两度左右的冬天穿着骑行短裤出来,胡郝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里是那条Y字型道路右边的尽头,国道对面的路口是一条通往山上的道路,芦千武公路,这里每年都会成为环省湖公路自行车赛的其中一站。

胡郝杰上身穿了一件长袖,外面披着件黑色加绒外套,下身还加了秋裤,这样也冷得哆嗦。


“袁队长,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看向前面蜿蜒的山路,没有人影,一阵冷风刮过。

“保持住呼吸,转过前面的弯道,就能看见平路了。”

道路左边的山体好像被电锯削过,岩石不规则地裸露在外头,寒风刺骨。

胡郝杰双脚机械地完成踩踏的动作,他紧紧盯着地面上映射的影子,自己和公路车融为一体,寒风灌进喉咙里,逐渐模糊了他的意识,再过一个弯道,前面还是望不尽的、向上蜿蜒的山路,他再也不信前面过去就是平路这种鬼话了。

“哎哎,是他是他,停!”

终于有机会休息了。

袁宇杰瞪大了眼睛,他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现在像考古队员发现了珍惜保护动物似的,露出了兴奋的喊叫声,只有在理性失去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原始的声音。

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骑CANYQN的神秘骑手。

自从那天见面,袁宇杰对他念念不忘,估计化成灰都能认出他来,现在双方隔着三十米,袁宇杰一眼就认定了是他,一米七八的个子,骨架很大,骑行服紧贴着身子,勾勒出肌肉的弧线,看起来具有很强的爆发力。

正停下来休息喝水的邱宽枫,脸上的表情从疑惑、不解再到惊慌和失措,这个穿着紧身骑行短裤的男子行为举止太诡异了,疑似性取向不正常啊,邱宽枫呛了几口水,内心活动丰富。

袁宇杰还是改不了自己的旧习惯,上去勾住了邱宽枫的肩膀,露出了坏笑,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很是满意。

“兄弟,多大了,高中联赛知道不,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啊?”

邱宽枫心里发毛,一阵恶寒,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想,赶忙推开了袁宇杰的手臂,没有好脸色。

“你是谁?”

袁宇杰石化在原地,不是每个人都能被自己的热情融化,他就是社交恐怖分子。

休息片刻,邱宽枫继续出发,站起身来摇车起步,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这爆发力,一看就是冲刺的好手。

“追上去。”

邱宽枫喘着气,刚才勉强冲刺了一段,没有控制好心率,有些疲倦了,正在他调整呼吸的时候,一瞥眼看到了追赶上来的袁宇杰两人。

好快。

最令他惊讶的是胡郝杰,胡郝杰骑的那辆车应该是有十几斤重的钢架公路车,在爬坡速度上竟然还能赶超自己,像一头稳扎稳打的犀牛,露出了尖锐的角。

“别加速了,你心率已经乱了,只会拉爆你自己。”

邱宽枫不理会袁宇杰的好心劝诫,只想甩掉他们两个人。码表上的速度忽快忽慢,像坐过山车一样。

袁宇杰在爬坡技术上颇有要领,这个芦千武公路绕一圈共五十七公里,他不知道骑过多少回了,距离一个长下坡至少还有五公里的距离,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慢慢咬住邱宽枫,直到对方放弃抵抗。

三人都累瘫在原地。

“喂,我和你没仇吧?有必要?”

“你喜欢骑车吗?”

邱宽枫翻了个白眼,彷佛遇到了傻子。

“我赢了,你是不是得加入我们。”

“我可没答应你。”

“不如我们再比一场?”

邱宽枫站起身来,推着车往来的方向走,全是下坡路,成为了他的主场,这样袁宇杰就追不上他了。

“邱宽枫,冲刺手,在一年前拿下省业余公路赛青年组亚军,把省队的一些人都比下去了,不简单啊,可惜韧带拉伤,身体出了点问题,后来退出了,我联系了你好多次都没有理我,这样认输了,可惜,孬种。”

“你他妈再说一句!”

邱宽枫提着车子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锁鞋在地上发出摩擦的声响,他一脚踹在了袁宇杰的腹部,眼眶里充满了血丝。

眼前的画面发生得太快,胡郝杰都没有反应过来。

“有本事和我比一场啊,证明你不是孬种。”

“比就比,老子比赛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喝奶呢。”

“你要是输了,加入我们。要是我输了,把我的头盔送给你。”

袁宇杰指了指自己的头盔,这是最近才买的新款式,价格高达两千多。

“比赛地点和时间你定,谁不来谁是孙子。”

邱宽枫用食指指着他,被戳到内心痛处的时候,就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当胡郝杰回到家里的时候,接到了去医院的消息,家里人没有再瞒着他。

刚刚化疗完的爷爷躺在床上,嘴唇发白,头发剃得只剩几毫米短,胡郝杰目光来回扫视,在爷爷的头上找不到任何一根黑头发。

听着护士都说,胡和平前两次化疗竟然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令人惊讶,这恐怕要得益于胡和平曾经当兵的经历,身体的适应性比较好,可惜癌细胞并不会怜悯任何的生命,他的病情恶化了,开始向全身扩散。

胡父觉得不能再瞒下去了,有必要向胡郝杰坦白这一切。

胡郝杰刚从骑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病床是白色的,被褥是白色的,爷爷的头发也变成了白色,他不喜欢这里。

之后的日子,胡郝杰在体育队训练完回来,就接替奶奶的位置,在医院病房里守着,落了几天骑行训练。胡和平的精神还算好,躺在病床上和旁边的病友有说有笑的,碰到了一名同样参与过越战的老兵,两人都聊起了自己部队的往事,这还是胡郝杰头回听到爷爷说自己以前的事情。

“兄弟,你最近咋回事啊,老请假,还要不要训练了。”

胡郝杰接到了袁宇杰的电话,站在病房门口踌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

“我和邱宽枫比赛的日子定好了啊,元宵节那天上午,芦千武公路,你来给我们做裁判,妍姐也来。就这样,我在练车呢,先挂了。”

“郝杰,看这个,我中午出去散步的时候买的。”

胡郝杰回到病房,爷爷从兜里掏出了一枚牛油果递过来,在医院门口买的。胡郝杰想起了那个被自己咬了一口就遗忘的果子,果皮到后面也没有变色,还没有成熟就腐烂了。

爷爷认为,这牛油果这么贵,肯定很美味,趁着奶奶不在,偷偷出去买了一个回来,钱夹子里只剩下了几块钱,还有几张五毛钱的纸票。

胡郝杰拿着这个“永远不会成熟”的果子,低头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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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今天不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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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热门评论
  • 刘子光 2022-04-28 22:12

    有个思路,改天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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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胡三水 2022-04-28 22:59

      好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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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菜鸟骑TT 2022-04-28 19:33

    可以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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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胡三水 2022-04-28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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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气动大喵 2022-04-28 19:29

    写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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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胡三水 2022-04-28 22:59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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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影之心 2022-05-07 15:49

    怎么没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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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amboo 美骑编辑 2022-05-07 16:03

      作者说最近在忙着考试剪视频,精力实在顾不过来,但他已经在努力抽时间写,预计这几天会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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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影之心 2022-04-29 09:28

    这个量比之前多了,继续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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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胡三水 2022-04-29 10:02

      那得看写的顺不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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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全部
  • 青春爱骑车 2022-04-29 21:05

    十四寸电视机真是稀罕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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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猪油拌饭♀ 2022-04-29 08:06

    来了来了,继续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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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胡三水 2022-04-29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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